独家 |香港电影新导演浪潮来了 他们能挑起大梁吗
绝地黑号网专稿 “很多人说港片快死了,电影比我们的命还长,我死了电影也不会死,香港电影也是。如果这条路走不通,就去找新的路。”
日前,在第28届香港国际影视展举办的“瑜亮相聚:两代电影人对港产片的前瞻与探索”活动上,导演郑保瑞这样谈到他对港产片未来发展的看法。
此次论坛邀请《但愿人长久》监制关锦鹏、导演祝紫嫣以及《第八个嫌疑人》监制郑保瑞、导演李子俊,两代电影人通过对谈,分享经验。
香港电影的未来在于新一代导演,近年来也出现多位才华出众的新导演,掀起香港电影新一波浪潮。李子俊执导的《第八个嫌疑人》获得第4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晋导演等三项提名,并获得香港电影评论学会最佳导演和年度推荐电影。祝紫嫣的首部导演电影《但愿人长久》也获得金像奖最佳新晋导演等四项提名。
关锦鹏和郑保瑞也在本届影视展上带来了执导新片的最新消息。关锦鹏的《八个女人一台戏》计划今年5月内地上映,他的下一部导演新作将聚焦失智题材,讲述关于忘记爱情的故事。郑保瑞正在紧锣密鼓制作动作大片《九龙城寨之围城》。
透过两代电影人的对谈,以及关锦鹏和祝紫嫣接受绝地黑号网的采访,看看香港新导演面对了哪些机遇和挑战?当影坛新生代遇上业内老行尊,会擦出什么火花,如何造就港片真正的复兴?
薪火相传,从新导演到监制新导演
“我们做副导演出身的,有个外号叫红裤仔,跟着师父成长起来,香港电影人有这种传承的精神。”
在执导第一部电影前,关锦鹏在影视行业积累了很多经验,从在无线电视台担任余允抗、许鞍华的助理场记、助理编导,到跟随他们转行拍电影、当助理导演,参与并见证了80年代香港电影新浪潮的崛起。
关锦鹏能拍出《胭脂扣》《阮玲玉》等响彻国际影坛的作品,离不开上一批新浪潮导演对他的培养。“他们没有教我怎么拍电影,但看到他们的认真态度,在现场作为导演对演员的指导,怎么跟摄影师沟通,每一天都是一堂功课。”
郑保瑞也是如此。19岁入行做场务,之后跟随林岭东、叶伟信担任副导演,在2000年初,香港电影最困难萧条的时候,他作为年轻人有了机会当导演,但影片都不成功。
拍完《恐怖热线》后,他认为自己做导演还有很多不足,听说银河映像要招副导演,便去面试,第一部副导演电影就是《呖咕呖咕新年财》。郑保瑞说,“当时就在现场看导演怎么拍,发现原来导演应该这么做,看的是同一个剧本,导演却有变魔术的能力,原来当导演是这样。”
如今,已经独当一面的郑保瑞开始当新导演的监制。李子俊说,在创作《第八个嫌疑人》的时候,他遇到瓶颈都会找郑保瑞,“他会抓大方向,我和编剧就按这个方向去尝试。”
在郑保瑞看来,电影的决定权在于导演,监制是提醒作用,“提醒他一定要从导演立场出发,在剪辑的时候,尽量保留想要的版本,我会捍卫导演,不希望他有遗憾。”
截至《但愿人长久》,关锦鹏已经为十多部后辈导演的作品担任监制,他也在香港城市大学教学了五年,不遗余力提携、培养下一代创作者。
他认为监制不应该对导演指指点点,更多是提醒他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在《但愿人长久》拍摄期间,关锦鹏在拍摄前一天都会翻看要拍的戏,“我已经习惯看到剧本就分镜头,但我分完镜头,不会拿着我的镜头跟导演说应该这样拍。”
刚认识时,祝紫嫣没想到关锦鹏已经看过她的剧本,并不断向业内推荐,后来找了张叔平帮她剪辑。开拍第一天和一些戏码很重的戏,关导也会在现场。
“因为很多部门的工作人员我不熟悉,他们或多或少会欺负新导演,但只要关导在,大家的凝聚力和认真程度就不一样。我记得拍摄第四天,关导邀请了一个他合作非常久的资深制片人到现场陪我。那天之前,有些部门的人还不太知道我是导演,那天过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
祝紫嫣说,“关导是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保护一个新导演。拍电影真的是心力交瘁的过程,他的一句拍得不错,对我来说就有非常大的动力去继续拍摄。”
不止关锦鹏和郑保瑞,尔冬升去年监制了《年少日记》和《白日之下》两部新导演爆款之作,中国香港特区政府还推出“薪火相传计划”,以师徒传承理念,邀请具资历的导演作为监制,为新导演开拍香港本地电影保驾护航,每部影片资助额约900万元。参与第一轮计划的导演有王家卫、陈可辛、陈嘉上、林超贤、张艾嘉等。
代代相传,一棒传一棒,只有这样香港电影才能生生不息,绵延不绝。
第一部是入场券,第二部看真本领
“80年代香港电影新浪潮,有邵氏、嘉禾、德宝、新艺城等电影公司的资源,那时候的投资比今天好太多,是香港电影真正百花齐放的时候,每一位导演都尽力把类型片拍到极致。现在很多新导演的资金来自政府的补助,他们就要辛苦一点。”
如关锦鹏所说,在香港电影发展最鼎盛的时期,新导演不需要政府的资助,而现在他们需要通过参加各类计划的层层选拔、脱颖而出,才能获得资金拍他们第一部电影。
近年来香港本土新晋导演主要来自香港电影发展局支持的“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和“电影制作融资计划”。
“首部剧情电影计划”由电影发展基金拨款资助胜出的新导演及其电影制作团队拍摄其首部剧情电影,《但愿人长久》便是第六届“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得奖作品,获得500万元的资助,并在此成本下制作完成。
从此计划走出来的新导演还有《一念无明》黄进、《点五步》陈志发、《手卷烟》陈健朗、《金都》黄绮琳、《年少日记》卓亦谦、《灯火阑珊》曾宪宁等等,他们的首部作品都在影坛大放异彩。
“电影制作融资计划”则是向中小型制作预算的电影制作提供政府融资,获奖作品可以拿到约一半投资预算,它不像“首部剧情电影计划”只限政府融资,可以允许其它商业融资渠道。比如吴炜伦首部导演电影《毒舌律师》就是在此计划的资助下诞生。
谈到徐克、许鞍华、谭家明等80年代香港电影新浪潮导演和当下这批新导演的不同,关锦鹏认为,“那个年代的新浪潮导演想拍的故事,会在某个程度上用类型电影的方法去处理,既不希望让老板亏钱,也想让观众喜欢。现在年轻导演更注重个人的感受,纯粹拍他们自己有所感的故事。”
有些新晋导演因为第一部电影一炮而红,第二部却迟迟没有下文,比如被香港影坛寄予厚望的黄进导演,在《一念无明》后已经8年没有导演新片。
“关导从一开始就提醒我说,你拍第一部也要想想第二部。因为第一部是入场券,让大家知道你能够拍电影,第二部才能够见识你的真本领到底是好还是不好。”祝紫嫣说。
图源:绝地黑号网
祝紫嫣已经投入创作第二部电影《日光之下风平浪静》的剧本,该片获得电影公司的投资合作。
“第一部我比较有自主权,拿了政府的资助可以不用还,但我不能一直拿政府的钱。第二部有投资方,我要不断去学如何在商业、工业中坚持自己的表达,这样才会有第二部、第三部。就像关导的《胭脂扣》是文艺片,也很商业卖座。”
《但愿人长久》是祝紫嫣自编自导自演的半自传电影,很多香港新生代导演,在个人品味和极其有限的资金下,更多拍的也是这类偏文艺、类型化不太强的电影。虽然这并意味着无法卖座,比如《年少日记》在香港本土院线收获2624万港元票房,《白日之下》收获2143万港元票房,分别打入2023年港产片票房第二、第三名,但后续如何继续获得投资,拍出更多作品,延续导演创作的生命,是他们必须面对的问题。
不过关于电影的商业、市场到底是什么、现在流行的是什么,祝紫嫣坦言她也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剧本要先过我自己这一关,我才有底气拿出去。”
走出去,去不同的地方拍电影
香港本土新导演要成功走出来,还有一条像李子俊导演这样的路径——在电影行业的不同岗位积累经验、积淀数年,逐渐从内部提升起来当导演,延续过去香港电影工业“师徒制”的传统培养体系。
今年45岁的李子俊,入行二十多年,最早跟随尔冬升,后来成为郑保瑞的副导演。李子俊说,他在郑保瑞身边学到很多拍电影的经验,“早上拍完一场戏,中午导演觉得不行,整个下午都重拍同一场,他很快就知道问题在哪里,现场很有感染力。”
在前辈导演身边学习的这批新导演,到了自己能够独立拍片的时候已经并不年轻了,但他们承担的是警匪犯罪动作等港产经典类型片未来发展的重担。比如这些年的《明日战记》导演吴炫辉、《爆裂点》导演唐唯瀚、《断网》导演黄庆勋等。
在本届香港国际影视展上,也能看到陈茂贤导演《破·地域》、陈大利导演《拼命三郎》、高子彬导演《卧底的退隐生活》、李光耀导演《冒名顶替》等,这些在幕后工作多年、转当导演后拍的类型新作。
李子俊同样跟随大导演们北上合拍的浪潮,《第八个嫌疑人》是以香港的制作团队去拍摄发生在广东、云南的故事。
郑保瑞很鼓励这样的做法,“香港电影除了产出本土故事,产出香港导演,也可以去不同地方拍电影,只要尊重当地的文化和现实,不要把香港的味道带进去就行。”
李子俊的下一部新作《尾随》就是到马来西亚拍摄,这也是古天乐的天下一电影制作在马来西亚设立分公司后的首个作品。祝紫嫣的第二部电影会到内地拍摄,“我不希望香港新导演的电影,只是一个小圈子。”
而目前香港新导演的电影还缺乏更广的国际传播度和知名度,关锦鹏希望,“政府和资深电影人能透过不同的渠道,将高素质的电影推向国际,吸引更多人关注新晋导演,借此鼓励新秀继续努力创作。”
香港电影需要新鲜血液接过接力棒,眼下这一波新导演浪潮已经席卷而来,未来港片振兴的大梁,得看他们了。